十月末的草原开始落雪,晚秋站在蒙医科的木牌前,手指抚过“蒙西医结合门诊”的字样,漆料未干的触感像极了手术室里新鲜的碘伏痕迹。巴图蹲在旁边调整门牌角度,蒙古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积雪,露出半截狼头银刀的刀柄。
“真要挂这个?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蒙医科从没有过这样的牌子。”
晚秋转头,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雪花,像落在狼头刺青上的霜。她想起昨天在敖包前他的拥抱,想起他说的“星星”,忽然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:“不是要取代蒙医,是让它被更多人看见。”
诊室里,乌云老人正用蒙语给实习生讲接骨手法,手里的羊骨模型在阳光中投下斑驳的影。晚秋注意到墙角的药柜里,蒙药香囊与西药瓶并排而立,巴图的白大褂搭在蒙古包式的衣架上,袖口露出的狼头刺青与衣架的雕花遥遥相对。
第一位患者是位骑摩托车摔伤的少年,右腕如桃。巴图用蒙语询问受伤经过,晚秋同步记录病历,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。当巴图伸手触诊时,少年忽然用汉语喊:“我要拍CT!”
“CT需要时间,”巴图的手顿在半空,“先让我摸摸骨头。”
少年摇头,眼神里满是对蒙医的不信任。晚秋忽然想起自己刚到医院时,巴图用银刀救人的场景,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上次抢亲时用过的听诊器:“先听心率,再决定要不要CT,好吗?”
少年犹豫着点头。晚秋将听诊器放在他胸口,听见心跳声沉稳有力。巴图趁机握住少年的手,拇指按压腕间的太渊穴,少年惊呼一声,却见巴图己经摸出了骨折的位置:“桡骨远端青枝骨折,不需要手术,我用蒙医手法复位。”
“可……”少年还在犹豫。
“我是西医,我帮你看着。”晚秋微笑着说,“如果觉得疼,随时叫停。”
巴图抬头看她,眼中闪过一丝暖意。他从腰间取下银刀,用酒精棉仔细擦拭,刀刃在阳光下映出晚秋的倒影。当他握住少年的手腕时,晚秋注意到他的拇指根部轻轻颤动,那是紧张的表现——这是蒙医科开设以来的第一例正式诊疗。
“放松。”巴图用蒙语轻声说,“想象你在骑马,风从耳边过。”他忽然用银刀轻敲少年手背,趁其分神时迅速复位,动作快如闪电。少年还没反应过来,巴图己经用柳条夹板固定好了手腕。
“好了。”晚秋递过X光申请单,“去拍个片确认一下,没问题的话下周来换夹板。”
少年盯着自己的手腕,难以置信地动了动:“真的不疼了?”
“蒙医的接骨术,”巴图擦着银刀笑,“比你们玩游戏还快。”
目送少年离开后,乌云老人忽然用蒙语说了句什么,巴图的耳尖立刻红了。晚秋挑眉:“爷爷说什么?”
“他说……”巴图顿了顿,“说我给喜欢的人打工,手脚特别利索。”
晚秋的脸发烫,却在这时看见苏日娜抱着病历本站在门口,眼神闪烁。她忽然想起上次在药房撞见苏日娜与陈默独处的场景,忙转移话题:“苏日娜,找我有事?”
“是陈主任……”苏日娜欲言又止,病历本边缘露出一张心电图报告,“儿科会诊,你要不要一起去?”
晚秋点头,转身时听见乌云老人用蒙语低笑,巴图的反驳声里带着无奈:“阿瓦(爷爷),您能不能别当着外人的面……”
雪越下越大,三人往儿科走时,苏日娜忽然凑近她耳边:“巴图刚才看你的眼神,像极了我家那口子看奶茶的样子。”
晚秋失笑,却在儿科门口看见陈默正对着处方单皱眉,眼镜下滑到鼻尖,手里攥着蒙药配伍禁忌表。苏日娜快步上前,替他扶正眼镜,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,都像被烫到般缩回手。
“这味蒙药和头孢有冲突。”陈默的声音有些发紧,“得换成……”
“用甘草调和吧。”苏日娜忽然开口,“我阿爸以前给马治病时,常用甘草解药性。”
陈默愣住了,抬头看她时,眼里有星光闪过。晚秋忽然想起巴图在星空下教她认骨头的场景,原来有些默契,不需要言语,就像蒙药与西药的配伍,看似矛盾,却能在某个节点上,达成奇妙的平衡。
会诊结束后,雪停了。晚秋站在医院门口,看巴图正在教少年骑马,银刀在腰间闪着光,少年的笑声混着马蹄声,在雪原上回荡。她摸出兜里的星斗糖,发现包装纸上不知何时被巴图用蒙语写了句情话:“赛罕的星星,照亮我的草原。”
手机震动,母亲发来消息:“隔壁小刘升职了,你什么时候……”晚秋笑了笑,删掉短信,望向远处的敖包。洁白的哈达在风雪中飘扬,像极了手术室里巴图的白大褂,而她知道,有些选择早己注定——不是因为冲动,而是因为,这里有她的星星,有她的草原,有她愿意用一生守护的,白大褂与蒙古刀交织的梦。
“想什么呢?”巴图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,手里捧着杯热奶茶,“冷吗?”
晚秋摇头,接过奶茶时触到他掌心的温度。远处的儿科病房里,传来陈默与苏日娜的争执声,却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温柔。她忽然明白,在这辽阔的边疆,每一段故事都像蒙医与西医的结合,看似冲突,却又在生命的底色里,织就了最温暖的经纬。
“以后,”巴图望着雪原,忽然说,“我们的孩子,要教他说蒙语还是汉语?”
晚秋差点呛到,奶茶溅在蒙古袍上,却在抬头看见他认真的表情时,忽然笑了。她想起星空下的解剖课,想起马背急救的惊险,想起此刻他眼中的期待,终于轻轻说:“教他说‘爱’,用蒙语和汉语一起说。”
巴图笑了,伸手将她的围巾又紧了紧,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疤痕。远处的敖包上,新挂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,像在为所有勇敢的爱情唱诵祝福。而在这冰雪覆盖的草原上,两颗星星正缓缓靠近,终将在某个温暖的春夜,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