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平城的冬雪悄然而至，覆盖了戏班斑驳的青瓦。程蝶衣独自立在镜前，指尖蘸着胭脂，却迟迟未落。自段小楼搬离戏班，往日热闹的戏楼仿佛被抽去了魂魄，练功房里没了少年的笑骂声，后台也少了那个总会在他紧张时递来桂花糖的身影。
"程老板，该登台了。"学徒的声音怯生生传来。程蝶衣回过神，望着镜中化好妆的自己——水袖上的金线牡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，额间的珍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，可那双眼睛却失了往日的神采。今晚他要独自撑起《霸王别姬》，没有霸王的虞姬，该如何唱出那生死相随的决绝？
锣鼓声骤响，程蝶衣踩着鼓点登场。戏楼里座无虚席，可他却觉得阵阵寒意。"劝君王饮酒听虞歌......"唱腔依旧婉转，水袖却挥得有些踉跄。唱到动情处，他恍惚看见段小楼披着黑色大氅，手持青锋剑，从台侧大步流星地走来，就像从前无数次配合的那样。
"好！"喝彩声将他拉回现实。程蝶衣定睛望去，前排坐着的不是段小楼，而是袁西爷。男人身着狐裘，手中折扇轻点节拍，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与心疼。唱至"汉兵己掠地"，程蝶衣突然将水袖狠狠甩向空中，所有的委屈、思念与不甘，都化作戏中虞姬的悲怆。
散戏后，袁西爷派人送来一件雪白的貂绒大氅。锦盒里压着字条："明日府上堂会，特邀蝶衣共赏《长生殿》。"程蝶衣攥着字条，望着窗外的积雪发呆。就在这时，戏楼大门突然被撞开，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来。段小楼浑身是雪，军大衣上还沾着酒气。
"你今晚的虞姬......"少年的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，"像真的要赴死一样。"他踉跄着上前，一把抓住程蝶衣的手腕，"没有我，你连戏都唱疯魔了！"程蝶衣想要抽回手，却被攥得更紧。记忆中那些朝夕相处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，两人在柴房里分食半块窝头，在雪夜中相互取暖。
"菊仙呢？"程蝶衣哑着嗓子问。段小楼的动作一滞，酒气混着叹息扑面而来："她回娘家了。我......我后悔了。"他突然将程蝶衣搂进怀里，大氅的温度裹住两人，"咱们还像从前那样，唱一辈子戏，好不好？"
程蝶衣的泪水滴在段小楼肩头，洇湿了一片。他想起《长生殿》里的台词"情双好，情双好，纵百岁犹嫌少"。或许在这戏梦人生里，他们本就是双生的魂魄，少了彼此，再华丽的戏服、再热烈的掌声，都不过是镜花水月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将北平城染成一片素白。程蝶衣望着段小楼泛红的眼眶，轻轻点头。锣鼓声仿佛又在耳畔响起，这一次，霸王与虞姬，再也不会走散。而他们的风华，也将如冬日的寒梅，在冰雪中绽放得愈发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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