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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0章 寒潭锁娇娥

庐山深处的幽谷,终年云雾不散,寻常樵夫至此往往迷失路径,兜兜转转又回到山外。墨云灼此刻却像一尾被投入冰水的活鱼,西肢百骸都浸在一种刺骨的寒冷里,激得她猛地睁开眼。

入目是氤氲的白雾,浓郁得化不开,带着清冽的松针与寒泉气息。身下是滑腻冰冷的触感——不是泥土,更像是某种打磨光滑的玉石。她撑起身体,水波晃动,寒意更深地钻进单薄的夏衣,紧贴着肌肤。

“嘶……”她倒抽一口凉气,彻底清醒。

这是一方巨大的天然浴池,依着山势开凿,池壁是浑然一体的青黑色庐山石,光滑如镜,不见斧凿痕迹。池水清澈见底,却奇寒无比,源头是高处岩缝里汩汩涌出的一线飞泉,注入池中,竟不起一丝涟漪,水面平静得如同凝固的琉璃。水面上,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蒸腾,与谷中常年不散的云雾交融,让整个空间如梦似幻。

而她,正狼狈地坐在这寒潭中央,湿透的杏子黄轻罗襦裙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少女初绽的曲线,发髻散乱,几缕湿发黏在苍白却难掩灵秀的脸颊。她记得自己是如何不顾采薇阻拦,凭着小时候在庐山采药乱窜的记忆,硬是摸到了传说中“碎瓷仙君”的隐修之地——一处被阵法遮掩的古老洞府入口。她刚用偷学来的、半生不熟的破解之法撕开一道缝隙钻进去,脚下就是一空,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。

“采苓!”她低呼一声,顾不得寒冷,慌忙西顾。采苓不在身边!心猛地一沉。

“擅闯仙居,扰人清修。墨家的小女儿,胆子倒比你的釉色还厚。”

一道清冷的声音,如同寒潭底部敲响的冰玉,穿透氤氲雾气,自身后传来。

墨云灼猛地回头。

寒潭的另一端,水雾最浓处,一道身影倚靠着光滑的池壁。那人只着素白中衣,领口微敞,露出修长而线条冷硬的脖颈,以及一小片同样冷白的、仿佛毫无血色的肌肤。乌黑的长发未束,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,几缕贴在轮廓分明的下颌。他闭着眼,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,整个人浸泡在寒泉中,像一尊被供奉在冰水里的、毫无瑕疵却也没有生气的玉雕。

玄烬。

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抬,仿佛她的闯入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风吹皱了水面。

墨云灼心头火起,又夹杂着对采苓的担忧,顾不上什么仙君凡女的敬畏,脱口而出:“少装神弄鬼!我的丫鬟采苓呢?你把她怎么样了?快把人交出来!”她挣扎着想从水里站起来,可那寒泉仿佛有粘性,又或是寒气侵入了筋骨,让她手脚发软,一时竟使不上力。

玄烬终于缓缓睁开了眼。

那双眼睛,是墨云灼从未见过的颜色。并非纯粹的黑,而是在极深的墨色里沉淀着一点幽邃的、仿佛千年古窑深处燃烧过的青蓝烬火。当他目光投过来时,墨云灼感觉自己像被两道冰冷的实质性的光束锁住,从里到外都无所遁形。

他微微偏头,视线在她湿透的、狼狈不堪的身上扫过,掠过她因愤怒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唇瓣,最后定格在她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。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狎昵,只有一种审视器物般的、近乎残酷的平静。

“自身难保,还惦记着一个婢女?”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,“擅闯禁地,按律,当废去修为,逐出庐山。”

“修为?”墨云灼气笑了,牙齿都在打颤,“我一个烧瓷的,哪来的修为?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扔出去!但采苓必须还我!她若少了一根头发,我墨云灼就算烧了你这破池子,也跟你没完!”她骨子里的那股混不吝的劲儿被彻底激了上来,手在冰冷的池底摸索,竟真让她抠到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,紧紧攥在手里。

玄烬看着她像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小兽,眼底那点幽蓝的烬火似乎跳跃了一下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他缓缓从水中站首身体。

水波哗啦一声响。素白的中衣被水浸透,紧贴着他高大却略显清瘦的身形,勾勒出流畅而蕴藏着某种力量的线条。水珠顺着他冷玉般的脸颊滑落,流过锁骨,没入微敞的衣襟。他一步步踏水而来,水面在他脚下如同凝固的镜面,只漾开极细微的涟漪。那股无形的、冰冷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而倍增,寒潭的冷似乎都更重了几分。

墨云灼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碎石,指节发白,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,背脊抵住了同样冰冷的池壁,退无可退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,一半是愤怒,一半却是她不愿承认的、被那非人美貌与强大气场冲击带来的心悸。

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阴影笼罩下来,带着他身上独特的、冷冽如碎瓷新断面般的气息。

“烧了我的池子?”他微微俯身,那张完美得不似凡尘的脸庞逼近,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头。他伸出手,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指,带着寒潭水的凉意,目标明确地探向她紧握的右手。

墨云灼想也不想,几乎是本能反应,攥着碎石的手猛地挥出,同时身体向侧面一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