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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5章 窑火温养·碎瓷护雏

墨家祖窑深处,一间远离喧嚣作坊的石室。这里并非居所,更像一处供奉着窑神与先祖牌位的禁地。石壁被千年窑火熏染成深沉的赭褐色,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、混合着泥土、柴灰与釉料的独特焦灼气息,厚重而灼热,是墨家血脉里流淌的味道。

石室中央,一张宽大的青石板榻上,铺着厚厚的新絮。墨云灼躺在上面,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靛青色棉被。她依旧昏迷着,脸色比在古籍楼时好了一些,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惨白,透出一点虚弱的蜡黄。唇瓣干裂,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也紧紧蹙着,仿佛承受着无形的痛苦。颈间那处龙纹胎记,被柔软的细棉布小心地覆盖着,但依旧能感觉到布料下传来的、持续不断的灼热。

玄烬盘膝坐在榻边一张蒲团上。他换下了那身染尘的素白长衫,穿着一件墨家提供的粗麻深衣,洗得发白,宽大而不合身,却奇异地淡化了他身上那种非人的清冷感,多了一丝凡尘的烟火气。只是那张脸,依旧苍白得如同上等的薄胎瓷,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。他双眸紧闭,修长的手指结成一道玄奥的古印,悬于墨云灼额前寸许。

一股极其精纯、带着万载寒泉般清冽气息的灵力,自他指尖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,如同无形的冰丝,轻柔地没入墨云灼的眉心。他在持续为她梳理紊乱的心脉,压制那龙纹胎记深处蠢蠢欲动的灼热力量。

石室内异常安静,只有柴火在角落小泥炉里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,以及墨云灼微弱而稍显急促的呼吸声。炉上温着一只粗陶药罐,苦涩的药香混合着窑火气息,在空气中弥漫。

吱呀——

厚重的石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。墨青阳端着一个小托盘,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。托盘上放着一碗刚熬好的、冒着热气的汤药,还有一小碟蜜饯。他看了一眼榻上依旧昏迷的妹妹,又看向闭目凝神的玄烬,眼神复杂。有担忧,有感激,也有挥之不去的疑虑。

他将托盘轻轻放在榻边矮几上,没有打扰玄烬,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守着。目光落在玄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上,以及他微微蹙起的眉峰——显然,这种持续的灵力输出对他负担极重。墨青阳心中五味杂陈。这个自称是妹妹“未来夫君”的神秘男子,手段通天,性情莫测,却为了救云灼,甘愿承受这般损耗…他究竟图什么?

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。炉中药香越发浓郁。

不知过了多久,玄烬结印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,覆盖在他周身的清冽寒气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紊乱。他缓缓睁开眼,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。悬着的手放下,他探身,极其自然地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墨云灼的额头,感受她的温度。指尖传来的微烫让他眉头又紧了几分。

“药。”他声音微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。

墨青阳立刻端起药碗递过去。玄烬接过,动作熟练地用勺子搅动着浓黑的药汁,试图让它凉得快些。他舀起一勺,送到墨云灼唇边,另一只手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。

“云灼,张嘴。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命令的温柔。

昏迷中的墨云灼似乎对这声音有所感应,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了一下。玄烬耐心地将药勺边缘抵在她的唇缝,小心翼翼地倾斜。

苦涩的药汁流入她口中,她本能地蹙紧眉头,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,抗拒地偏了偏头。几滴药汁顺着唇角滑落,洇湿了细棉布衣领。

“乖,咽下去。”玄烬的声音更低了些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。他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唇角,擦去药渍,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笨拙,却又异常专注。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滚烫的肌肤,带来一丝微弱的战栗。

或许是那拂过的冰凉带来一丝慰藉,也或许是那低沉的声音有着奇异的力量,墨云灼抗拒的动作小了些。玄烬趁机又喂入一勺。如此反复,一碗药喂得极其缓慢艰难,药汁还是洒了不少在衣襟和被褥上。

墨青阳在一旁看着,几次想上前帮忙,都被玄烬周身那种无形的、拒绝任何人靠近墨云灼的气场挡了回来。他看着玄烬那专注到近乎偏执的侧影,看着他苍白脸上因妹妹咽下药汁而微微舒展的眉头,心中某个角落,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。这个冷得像冰的男人,此刻笨拙的温柔,竟显得如此…真实。

好不容易喂完药,玄烬又拿起那碟蜜饯,拈起一小块金黄的杏脯,犹豫了一下,还是轻轻塞进墨云灼微张的唇缝里。甜意似乎冲淡了苦涩,她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,无意识地咂了咂嘴。

玄烬一首紧绷的嘴角,似乎也因这个细微的动作而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弧度。他拿起旁边干净的湿布,仔细地擦拭她唇角和颈间的药渍,动作小心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名瓷。

做完这一切,他才重新坐回蒲团,再次闭目调息。只是这一次,他的一只手,隔着被子,轻轻覆在了墨云灼紧捂着龙纹胎记的手背上。冰冷的灵力透过掌心,缓缓渗入,持续地安抚着那躁动的灼热。

墨青阳默默地收拾好药碗,看着榻边那冷峻身影与他妹妹交叠的手,无声地叹了口气,悄然退出了石室。石门关闭,将这一方静谧与无声的守护隔绝在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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