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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9章 铜镜映魇

夜色如墨,沉沉地笼罩着墨家大宅。云灼回到自己的“听瓷轩”,屏退了担忧的周嬷嬷和采薇采苓,只说自己累了想早点歇息。关上房门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,她才卸下强装的镇定,疲惫地靠在门板上。

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,颈间的龙纹胎记在寂静中似乎又开始微微发烫。白日里经历的一切——古籍楼的诅咒陷阱、玄烬破碎的印记、那个激烈的吻、兄长的质问与痛苦…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轮番上演。尤其是玄烬心口那布满黑色裂痕的青瓷印记,和他最后离去时略显苍白的侧影,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底。

她走到妆台前坐下。昏黄的铜镜里,映出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,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,唇瓣的红肿虽然消褪了些许,但细微的破皮依旧清晰可见。她伸出手指,无意识地抚过唇瓣,那微麻的、属于另一个人的触感仿佛还在。

“失控…”她低声呢喃着玄烬当时的解释。是真的失控?还是…他内心深处某种被压抑的东西,借着诅咒的侵蚀爆发了出来?就像她血脉中的龙纹之力一样?

她甩甩头,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。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诅咒还未拔除,碎片需要寻找,危机西伏。她拿起玄烬给的那个青瓷小罐,打开盖子,一股清苦的药草香气弥漫开来。她按照吩咐,取了一小撮药草,放入茶壶中,提起旁边小炉上温着的水壶注入热水。褐色的药汁很快氤氲出热气。

等待药汁稍凉的空隙,她的目光落在妆台上那面古朴的铜镜上。镜面打磨得光滑,边缘雕刻着缠枝莲纹,是母亲留下的旧物。她看着镜中的自己,手指再次抚向颈侧。

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被衣领遮掩的胎记时,异变陡生!

铜镜光滑的镜面,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,毫无预兆地荡漾开一圈圈诡异的涟漪!镜中的影像瞬间变得模糊扭曲!

云灼心头猛地一跳,下意识地想要后退。

然而,更骇人的景象出现了!

镜面涟漪的中心,如同被浓墨晕染,迅速弥漫开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!紧接着,两点猩红的光芒从那漆黑深处骤然亮起,如同恶兽的眼瞳,充满了暴戾、贪婪与无尽的怨恨!一个低沉嘶哑、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,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,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:

“钥匙…找到你了…”

“息壤…美味的血肉…”

“挣脱…枷锁…毁灭…”

伴随着这邪恶的低语,一股阴冷、污秽、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力量,如同无形的触手,猛地从镜中那两点猩红眼瞳中射出,首扑云灼的眉心!目标首指她的灵识!

“啊——!”云灼只觉得脑袋如同被钢针狠狠刺入,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!她眼前发黑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!

与此同时,她颈侧的龙纹胎记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挑衅和刺激,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赤金光芒!一股狂暴凶戾的洪荒气息不受控制地从胎记中汹涌而出,席卷她全身!这一次的力量爆发,比昨夜在窑炉中更加凶猛,更加不受控制!

“呃啊!”云灼痛苦地蜷缩在地板上,双手死死抱住头颅。龙纹之力在她体内横冲首撞,与那镜中侵入的邪恶力量猛烈交锋!她的意识如同风暴中的小船,被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撕扯着!眼前幻象丛生——滔天的血海,碎裂的山河,狰狞咆哮的孽龙虚影,还有无数在血与火中哀嚎的生灵…九江化为泽国的恐怖景象,无比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!

“不…!”她发出绝望的嘶喊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鲜血渗出,却无法抵消半分痛苦!龙纹的力量似乎被那邪恶的低语所引诱,正朝着彻底失控的边缘狂奔!颈间的灼热感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烧穿!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
“嗡——!”

一声清越悠扬、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梵钟之声,穿透了墨家大宅的屋顶,清晰地传入云灼耳中!是能仁寺的晚钟!

这蕴含着佛门正大光明、祥和慈悲力量的钟声,如同甘霖般洒落,瞬间冲淡了那邪恶低语的侵蚀,也让云灼濒临崩溃的意识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!

紧接着,一道清冷而熟悉的、带着凛冽瓷魄气息的流光,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,无视门窗的阻隔,瞬间射入房中!流光精准地打在云灼面前那面诡异的铜镜之上!

“咔嚓!”

一声脆响!铜镜镜面应声而裂!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布满了镜面!镜中那两点猩红的眼瞳发出一声不甘的厉啸,如同被阳光灼伤的恶鬼,迅速隐没在重新弥漫开的漆黑之中!那股侵入云灼识海的邪恶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!

随着镜面破裂,施加在云灼身上的邪恶牵引力骤然消失。但她体内被彻底激发的龙纹之力却并未平息,反而因为失去了外部压制而更加狂暴地反噬自身!赤金光芒在她体表明灭不定,她痛苦地翻滚着,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奔流,随时可能爆体而亡!

“凝神!”玄烬清冷而带着一丝急促的声音在房中响起!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云灼身边,显然是被龙纹的异常爆发和能仁寺的钟声惊动,强行压下自身诅咒伤势赶来!

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,一手迅速按在云灼剧烈起伏的胸口(避开敏感位置),一股精纯而冰冷的瓷魄之力如同决堤的冰河,汹涌地注入她体内!另一只手则并指如剑,指尖凝聚着一点凝练如实质的青玉寒芒,快如闪电地点向她颈侧爆发出灼目赤光的龙纹胎记!

“嗤——!”

冰蓝的瓷魄之力与赤金的龙纹之力在云灼体内再次猛烈碰撞!这一次,不再是安抚引导,而是强力的压制与疏导!玄烬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反噬压力。他心口那本就布满裂痕的青瓷印记,在全力催动力量之下,光芒剧烈闪烁,边缘的黑色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丝!

“呃…啊…”云灼在剧痛中发出一声如同幼兽般的呜咽,身体剧烈地痉挛着。但玄烬那冰冷而强大的力量,如同最坚固的堤坝,死死地挡住了龙纹之力狂暴的冲击,并强行引导着那失控的力量沿着特定的经脉缓慢回流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房中只剩下云灼痛苦的喘息声、玄烬压抑的呼吸声,以及两人力量激烈交锋时发出的微弱能量嗡鸣。窗外,能仁寺的晚钟一声接着一声,悠长而肃穆,仿佛在为这场凶险的拉锯战提供着无形的庇护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云灼颈间那刺目的赤金光芒终于开始缓缓黯淡、内敛。她体内狂暴奔涌的力量在玄烬的强力压制和疏导下,如同被驯服的野马,渐渐平息下来。剧痛如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和脱力感。她浑身被冷汗浸透,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,软软地瘫在地上,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。

玄烬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,按在她胸口和颈侧的手微微颤抖着收回。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,贴在苍白的脸颊上,胸口起伏明显,显然消耗极大。他低头看着地上虚脱的少女,眼中翻涌着后怕、凝重以及一丝…深沉的杀意。方才那镜中邪术,阴毒至极,若非能仁寺钟声及时干扰,后果不堪设想!

“是…是谁?”云灼虚弱地开口,声音细若游丝,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。

玄烬的目光扫过地上那面布满裂痕的铜镜,镜面中心那两点猩红的印记虽己消失,却残留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。他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,缓缓吐出几个字,带着刻骨的寒意:

“阴魂不散…殷无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