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被云絮撕成碎片,在岩壁上投下斑驳的影。
萧易的后背抵着一块凸起的岩角,指腹在匕首柄的防滑纹上轻轻,这柄精铁匕首是母亲晴澜用绣绷换的,刃口淬过松脂,此刻正泛着冷冽的光。
两只钢牙恶虎呈钳形逼近。
左边那只体型更壮,肩高近六尺,皮毛上的黑纹如泼墨般浓烈,右耳缺了半块,显然是与同类争斗留下的标记;右边稍小的那只则更灵活,爪尖在碎石上刮擦出刺耳鸣响,喉间的低哮像闷在瓮里的雷。
萧易的目光扫过左侧十步外的断崖。
那是他方才夜猎红狐时发现的,崖壁上有道半人高的裂缝,裂缝下方是倾斜的碎石坡,若能引恶虎冲过去。。。他的指甲掐进掌心,定息诀在体内流转,心跳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。
"呼,"山风卷着松涛灌进山谷,吹得萧易额前的碎发乱飞。
他忽然松开攥着狐皮的手,那张沾着红狐血的皮毛"唰"地落在脚边。
右边的小恶虎瞳孔骤然收缩,前爪在地上一按,肌肉隆起如铁铸的弓弦。
"来!"萧易暴喝一声,反身朝断崖方向狂奔。
他的靴底碾过碎石,带起一串火星,这不是逃跑,是诱敌。
果然,两只恶虎被激怒了,壮硕的那只率先发动,虎尾如钢鞭抽地,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,带起的风压几乎要掀翻萧易的衣襟。
千钧一发之际,萧易猛地向右折身,借势撞向崖边的老松树。
松树的枝桠刮过他的后背,火辣辣地疼,但这一撞让他的身形偏移了半尺,恶虎的利齿擦着他的左肩划过,在岩壁上咬出个深寸许的齿痕,碎石簌簌落下。
"好畜生!"萧易反手将匕首插进树缝,借力荡起,整个人如灵猴般跃上一块凸出的岩石。
右边的小恶虎己绕到他身后,前爪拍向他的后心。
他旋身侧踢,靴尖正中小恶虎的鼻梁。
这一击用了七分力,恶虎吃痛后退两步,鼻梁渗出血珠,却更激起了凶性。
壮恶虎己调头,喉间发出滚雷般的咆哮。
萧易的额头沁出冷汗,两只恶虎形成夹击,再拖下去必败。
他的目光扫过崖边的碎石坡,突然想起山大叔教的"借地劲":"对付猛兽,要让它们的力打在死物上!"
小恶虎再次扑来。
这次萧易没有躲,反而迎着虎爪冲上去。
他的右手如灵蛇出洞,精准扣住恶虎前爪的腕骨,这是母亲晴澜教的"神龙探爪",专破野兽的爪击。
恶虎的爪尖擦着他的左肋划过,在粗布短衫上撕开三道血口,但萧易的手指己深深掐进虎爪的,借力一拧!
"咔,"脆响混着恶虎的惨嚎在山谷里炸开。
萧易能清晰感觉到虎爪关节错位的震动,小恶虎的左前腿软绵绵地垂下来,鲜血顺着断骨处汩汩流出。
它疼得在地上打滚,却仍用右爪疯狂刨地,碎石飞溅。
壮恶虎趁机扑到。
萧易的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,恶虎的利齿咬向他的咽喉。
他本能地抬臂格挡,精铁匕首在虎口中迸出火星。
虎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匕首,但十二形意拳的桩功在此时救了他,双腿如老树根扎进岩缝,腰腹发力,竟生生将恶虎的上半身顶起三寸。
"熊膀!"萧易暴喝,左肩如铁砧般撞向恶虎的下颌。
这是十二形意拳里的"熊形",专练横力。
恶虎被撞得偏过头,利齿擦着他的耳垂划过,带起一串血珠。
萧易趁势翻身,匕首划开恶虎的左眼,这不是致命伤,却能让它暂时失去方向。
"吼,"壮恶虎疯狂甩头,鲜血蒙住了右眼,只剩那只受伤的左眼还在喷火。
它前爪拍地,碎石飞溅,竟要不顾伤势再次扑击。
萧易的呼吸变得粗重,肋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,但他的目光反而更亮了,他看见恶虎的后腿肌肉在收缩,这是要发动致命扑击的前兆。
"虎形!"萧易低喝,双腿猛然发力。
这是十二形意拳里最刚猛的一式,模仿猛虎扑击时的腰胯之力。
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出去,右拳裹着风声砸在恶虎的软肋上。
这一拳他用尽了全身力气,连指节都泛出青白。
"咔嚓,"恶虎的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。
它庞大的身躯被这一拳打飞,撞在身后的岩壁上,又重重摔在碎石坡上。
一时间碎石乱滚,恶虎挣扎着想要爬起,前爪在地上抓出深深的血痕,却终究没能撑起来,喉间发出呜咽般的低嚎,渐渐没了动静。
山谷突然安静下来。
萧易靠在岩壁上,剧烈的喘息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他的左肋有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,鲜血浸透了短衫;右手虎口崩裂,匕首上的血正一滴滴落在地上;左肩肿得老高,刚才"熊膀"那一下几乎要把肩胛骨撞碎。
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,像淬了火的剑。
小恶虎还在地上抽搐,断腿处的血己经染透了一片碎石。
萧易捡起地上的匕首,一步步走过去。
恶虎见他靠近,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威胁声,右爪无力地挥了挥。
萧易的匕首尖抵住它的咽喉,却又停住了,这畜生不过是饿极了觅食,和上个月被掏肠的老猎户。。。他闭了闭眼,匕首向下一压。
血花溅在岩壁上,像朵妖异的红梅。
萧易抹了把脸上的血,抬头望向山谷深处。
月光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,照得崖壁上的裂缝泛着幽光。
他突然注意到,那道半人高的裂缝里似乎有东西在反光,不是石头,是某种金属?
或者。。。
山风卷着血腥气掠过,远处传来松枝折断的声响。
萧易猛地绷紧身体,匕首重新握紧。
刚才的战斗声或许引来了其他东西?
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搜索,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,投在碎石坡上,像条随时会窜起来的蛇。
山谷陷入死一般的沉寂。
萧易擦了擦匕首上的血,反手插进腰间的皮鞘。
他的伤口还在疼,但脚步却稳得像山岩。
当他走向那道裂缝时,鞋跟碾过碎石的声音格外清晰,仿佛在敲打着某种未知的门。
萧易的指尖刚触到崖壁裂缝的边缘,山风突然打了个旋儿。
他后颈的汗毛倏地竖起,这风里裹着股腥甜,不是虎血的铁锈味,倒像是某种更清冽的兽类气息。
他侧耳细听,松涛声里竟混着细碎的抓挠响,像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岩壁攀爬。
"谁?"他低喝一声,匕首己横在胸前。
月光却在此时穿透云隙,将那道裂缝照得透亮。
原本缭绕在崖壁间的白雾被风一卷,如纱帘般向两侧退去,露出裂缝深处黑黢黢的洞口,哪是什么金属反光?
分明是洞壁上嵌着的青玉,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,倒把裂缝映得像野兽张开的嘴。
萧易的呼吸一滞。
他记得山大叔说过,莽荒山脉的老林里藏着前朝武修的遗迹,有些洞穴是当年高手闭关的所在。
可这洞口离地足有两丈,若非方才恶虎扑击震落了崖顶的碎石,怕是再走十回也寻不到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,那是母亲用陪嫁绣绷换的,此刻柄上的防滑纹还沾着虎血,倒像在提醒他:机会从来不会自己撞进怀里。
他扯下衣角简单包扎左肋的伤口,指腹在岩壁上叩了叩,石质坚硬,没有松动的痕迹。
接着屈腿发力,借势跃上裂缝边缘。
洞口的青苔被他踩碎,发出潮湿的声响,混着松针腐烂的气息涌进鼻腔。
洞内比外头更暗,他摸出火折子吹亮,跳动的火苗映出洞壁上深浅不一的抓痕,有些竟能没入石中三寸,显然是极厉害的妖兽所为。
"嗤,"火折子突然熄灭。
萧易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,听见洞底传来滴水声,一下、两下,像有人在数心跳。
他正要摸第二根火折子,鼻尖却突然钻进一缕异香,是红狐的气味!
和他今夜追捕的那只魅影红狐一模一样,带着点甜腻的腥。
他猛地转头,却只看见洞外的月光里,几缕白纱似的雾气正从松林方向飘来,沾在他汗湿的额角,凉得人发颤。
这时候他才注意到,脚下的碎石坡上,除了虎血的暗红,还零星散落着几撮银灰色的狐毛。
他蹲下身捡起一根,毛端还沾着黏液,像是被什么撕咬过。
难道那只红狐也来过这里?
或者。。。他的目光扫过洞壁上的抓痕,突然想起山大叔说过的话:"莽荒山脉的宝贝,从来都是活物守着的。"
洞外的松涛声忽然变了调子,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穿过树林,压断了碗口粗的树枝。
萧易握紧匕首退到洞口,月光下,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,正与碎石坡上那道模糊的兽迹重叠,那是梅花状的脚印,比普通狐狸大两圈,爪尖却收得极整齐,正是魅影红狐的踪迹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狐皮袋,里面还装着今夜猎到的红狐獠牙。
此刻那獠牙突然发烫,隔着皮袋灼得他掌心发疼。
萧易望着洞外的莽莽松林,忽然笑了,这山脉里的秘密,果然比想象中更热闹。
他扯下肩头的碎布,将洞外的虎尸粗略掩盖,鲜血渗进碎石的声音里,隐约传来远处狐狸的低啸,像是在应和他跳动的脉搏。
山风再次卷起雾气,将洞穴入口重新笼罩。
萧易拍了拍腰间的匕首,转身走向松林深处。
他的靴底碾过一片带血的虎毛,在地上留下半枚清晰的脚印,那脚印旁,两撮银灰的狐毛正被风卷起,打着旋儿飘向密林深处,像是在指引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