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影的喉结在沙哑的嗓音里滚动两下,忽然单膝重重跪落青玉砖。
他甲胄上的鳞纹与地面相碰,发出金石般的脆响:"陛下若信得过,臣愿以三族血脉立誓,计划若成,臣绝无半分僭越之心;若有泄密,臣与三族三百七十三口,尽受万蚁噬心之刑。"
太一座上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。
他垂眸看向下跪的龙影,眼底的金芒像被风掀起的帘幕,刹那间映得整座凌霄殿都亮了三分。"万蚁噬心?"他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在剑刃上,"龙影,你该知道,朕要的不是誓言,是结果。"
龙影额头抵在砖上,冷汗顺着脖颈渗进甲缝:"臣明白。
刘家庄的道统印记、九宫格的晋升仪式、七皇子的行踪。。。。。。臣这就去盯着绿柳庄的动静。"
"等等。"太一陛下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叩了三下,"七皇子去的镇甸,离天枢星坠落的断崖有多远?"
"回陛下,不过三十里。"
"三十里。。。。。。"陛下的目光忽然穿透殿顶,落在极北方向。
那里有片浓云正翻涌如沸,"天枢星坠时,朕在星图上看到过一道血光。"他的声音低下来,像在说给龙影听,又像在说给自己,"血光起处,当有逆鳞现。"
龙影不敢接话,只觉后颈发寒。
他知道陛下说的"逆鳞",是九大帝朝传承三千年的禁忌,当年太祖皇帝斩龙时,龙鳞碎成九片,每片都藏着颠覆王朝的力量。
而天枢星坠落之地,正是其中一片龙鳞的所在。
"退下吧。"陛下挥了挥手,龙影立刻化作一道黑影,顺着殿角的阴影消失不见。
殿中重归寂静。
太一陛下忽然抬手按住眉心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袖中那方玉牌又泛起金光,与窗外莽荒山脉的金芒遥相呼应。"九位皇子。。。。。。"他喃喃自语,"大皇子的刀太刚,三皇子的谋太诡,七皇子。。。。。。"他突然笑了,那笑容像冰面裂开的细缝,"七皇子的痴,倒像极了当年的朕。"
与此同时,莽荒山脉的悬崖之巅。
萧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他望着山风卷起的残叶,那些叶子打着旋儿坠向深渊,像极了他昨日在绿柳庄演武场的败相,萧易的拳法明明比他慢半拍,却总能在他出拳的瞬间,扣住他的脉门。"萧易!"他对着山谷嘶吼,"我萧天发誓,总有一天要你跪在我脚下,把今日的羞辱百倍还回来!"
话音未落,脚下的山石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。
萧天瞳孔骤缩,本能地去抓身侧的古松,可那松树的根须竟也在簌簌断裂,露出底下泛着幽蓝的岩石。"不!"他踉跄着后退,却见整座悬崖都在震颤,碎石如暴雨般砸向他的后背。
坠落的瞬间,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风声。
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涌上来:绿柳庄演武场众人的哄笑,山大叔拍着萧易肩膀说"此子可教"时看他的怜悯眼神,还有今早他偷偷翻到的那本《太一拳谱》,扉页上赫然写着萧易的名字。。。。。。"我不甘心!"他在心里呐喊,"我才是绿柳庄最该被看重的弟子!"
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撞碎在崖底巨石上时,一股温热的气流突然托住了他的腰。
萧天睁大眼睛,看见周身裹着一层淡金色的光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着。
可这光只维持了片刻,便猛地一沉,将他又往下推了三尺,然后,他的身体突然定在半空,仿佛被按了暂停的皮影戏。
眩晕感铺天盖地涌来。等萧天再睁眼时,己站在一座宏伟的大殿里。
殿顶的穹窿上镶嵌着无数星子,每一颗都与他昨夜在悬崖边看到的星空分毫不差。
十二根盘龙柱首插云端,龙鳞上的金漆泛着岁月的包浆,分明是上了千年的古物。
正中央的石案后坐着位老者,鹤发童颜,左眼角有道刀疤,从眉骨一首延伸到下颌。
"醒了?"老者的声音像陈年的老茶,醇厚中带着几分冷意,"你这小子,倒是比前三个多撑了半柱香。"
"前三个?"萧天喉咙发紧,"您是谁?这是哪里?"
老者没有回答,反而抬头看向穹顶。
他的目光扫过某几颗星子时,那些星子突然亮得刺眼。"九位皇子。。。。。。"他轻声说,"大皇子的血脉混了北戎的狼族血,三皇子沾了南楚的蛊毒,五皇子。。。。。。"他摇了摇头,"倒是七皇子、二皇子、九皇子,血脉纯得像刚淬的剑。"
"皇子?"萧天心里一震。
他想起绿柳庄的老人们闲聊时说过,当今天子有九个儿子,每个都被封了不同的王。
可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?
"纯血者,得龙鳞。"老者突然转过脸,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剑,"但龙鳞择主,从来不是看血脉,是看。。。。。。"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,仿佛被什么力量截断了。
这时,殿中响起另一个声音。
那声音没有方向,像是从西面八方的石柱里渗出来的:"他来了。"
老者的脸色骤变。
他冲萧天挥了挥手,萧天只觉一阵天旋地转,再睁眼时,又回到了悬崖边。
刚才的大殿、老者、声音,都像一场梦,只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淡金色的印记。
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耳朵。
萧天低头看着掌纹里的金印,突然想起老者说的"前三个"。
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跳,刚才在殿里时,他的心跳和平时不一样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苏醒。
"难道。。。。。。"他望着远处绿柳庄的方向,眼神渐渐变得幽深,"我萧天的命运,从来都不是困在一个小小庄子里?"
崖底传来恶虎的长啸。
萧天深吸一口气,转身往山下走去。
他不知道的是,此刻在凌霄殿里,太一陛下正捏着一块刻着"天"字的玉牌,眼底的金芒比星辰更亮。
而在莽荒山脉的深处,那道与陛下袖中玉牌呼应的金芒,正从某个秘洞里缓缓升起。
夕阳将莽荒山脉的轮廓染成琥珀色,萧天踩着碎石往绿柳庄走,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
他的右手掌始终攥着,指腹反复掌心里那道淡金色的印记,刚才在崖边时还若隐若现,此刻竟泛着温温的热度,像块刚从火里取出的玉。
路过山涧时,他蹲下身喝水,却在水面倒影里看见自己的瞳孔闪过一丝金芒。"啪!"他猛地抬头,惊得山雀扑棱棱飞起。
这不是错觉,方才水中的影子,他的眼睛分明像极了太一陛下殿中龙影甲胄上的鳞纹,泛着某种不属于人间的光。
"前三个。。。。。。"他低声重复老者的话,喉结滚动。
绿柳庄里最近三个月失踪了三个外门弟子,都是去莽荒山脉采药时没了踪迹。
庄里说是被野兽叼走了,可现在想来,那些人失踪前都爱去悬崖边练拳,和他今日坠落的位置一模一样。
难道他们也进过那座大殿?
走到庄门口时,山大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"小天天?
怎么这时候才回来?
演武场的木人桩该换了,你去库房领新的。"
萧天转身,看见教头腰间的铁剑在暮色里泛着冷光。
从前他总觉得这声音里带着敷衍,此刻却突然听出几分不同,山大叔的目光扫过他手掌时,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。
"是。"他低头应了,往库房走的脚步却慢了下来。
路过演武场时,他瞥见萧易正和萧虎对练。
萧易的拳头裹着风声,打在萧虎的护腕上,发出闷响。
换作往日,萧天早红着眼冲上去挑战,可现在他只是站在廊下,望着自己掌中的金印。
"纯血者,得龙鳞。"老者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。
萧天猛地想起今早偷看的《太一拳谱》,萧易的名字写在扉页,墨迹未干。
可他在殿里听到的,分明是皇子血脉的事,难道萧易。。。。。。不,萧易只是绿柳庄的普通弟子,怎么会和皇子有关?
夜幕降临时,萧天躲在柴房的稻草堆里。
他借着月光摊开手掌,那道金印竟随着星斗的移动变换形状:子时三刻,印纹突然连成北斗七星的模样;丑时二刻,又缩成米粒大小,隐入掌纹。
更诡异的是,他能听见自己的血管里有细若游丝的声音,像有人在说某种古老的语言。
"他来了。"殿中那个无方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。
萧天惊得撞翻了旁边的木桶,"哗啦"一声,月光顺着破窗洒进来,照在他掌心,金印竟发出蜂鸣般的震颤。
他踉跄着扑到窗边,望向莽荒山脉的方向。
那里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,露出满天星斗,其中一颗星子比其他都亮,正对着他的位置闪烁。
那星光落下来,在他脚边的地面投下一个淡蓝色的光圈,圈中隐约有纹路流转,像极了殿中穹顶的星图。
萧天屏住呼吸,伸手触碰那光圈。
指尖刚碰到,便觉一阵刺痛,仿佛有无数细针扎进皮肤。
可下一刻,疼痛化作暖流,顺着手臂涌进心口。
他的心跳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,连柴房外巡夜弟子的脚步声都被盖了过去。
"这是。。。。。。"他轻声呢喃,望着掌中的金印与星芒交相辉映。
山风卷着松涛从窗外灌进来,吹得稻草漫天飞舞。
在这混乱中,萧天忽然看清了光圈里的纹路,那是两扇交叠的门,门楣上刻着他从未见过的古字,笔画间流转着与金印相同的金光。
他不知道这扇门通向哪里,也不知道门后藏着怎样的命运。
但他知道,从今日起,绿柳庄的演武场、木人桩、萧易的拳法,都不再是他人生的全部。
月光下,他望着那扇若隐若现的门,眼底的金芒越来越亮,像一团即将燎原的火。
远处,莽荒山脉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。
萧天握紧拳头,掌中的金印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。
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里,有个声音在说:"走进去,你将看到另一个世界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