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爷，您这怎么还骂人呢？”陈澈赶紧拉住了想要上前理论一番的顾烛煌。
“左关脉肝脉涩滞不通，脑动脉供血不足，最近有没有头晕眼花的迹象？”老医生合上了书。
“左关部滑中带涩，一般来讲是脑瘤的脉象。”
“翻书就是确认一下我的所思所想，你这主要是一个动脉硬化和脑瘤的脉象二合一了，第一下摸上去就是绝脉。”
“但你个矿石病患者，我推测的病因还是因为病灶长在了脑部，而经历了天灾之后，你脑部源石的病灶加深了。”
“现在只是压迫一下你的脑血管让你头晕，这病灶再长大点，脑血管差不多就要爆掉了。”
“脑溢血都是最好的情况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顾烛煌一下子就慌了神，赶忙扑了上来。
“医生！您救救他啊！他这么年轻！”
“您......您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！一定有办法的！求求您！医生！您救救他！”
“......”老医生慢慢掰开了顾烛煌死死地抓住他手臂的手，在顾烛煌绝望的目光下，他微微摇了摇头。
“这是绝症，丫头......对不起。”
顾烛煌呆立在原地，嘴唇翕动着，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。
陈澈坐在小板凳上，低着头，手里把玩着几颗地上捡的石子，然后一颗颗地抛在地上，然后再捡起来，周而复始。
“......唉。”老医生看着面前无法接受事实、面色苍白的顾烛煌，叹了口气。
“照我的意见来讲，你们两个......还是尽早离开这里，去移动城市里面吧。”
“这里的医疗环境太差了，如果有条件的话，现在给这位少年做开颅手术，切除掉里面增生的病灶，应该还能多活一段时间。”
“但这也仅仅只是苟延残喘的法子，以后都要定时做开颅手术切除增生的源石，手术风险高不说，矿石病这种东西是会不断加深的......”
“病灶只会增生得越来越快，少年......要么现在放弃，痛痛快快地活完最后一段时间；要么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手术，最后死在手术台上或病床上。”
“选择权在你，孩子。”
“......谢谢您。”陈澈站起身来，朝着老医生鞠了一躬，老医生坦然受了。
“等等，陈澈，让我再问问，一定还有......”不顾顾烛煌的挣扎，陈澈笑呵呵地强行把顾烛煌拉走了。
走了一段之后，顾烛煌也不再挣扎，两人就这样十指相扣地走在路上。
“没事的，阿煌，我没事。”陈澈笑着说道，“这老先生就是误诊了，我最近哪有头晕眼花，肯定是判断错了。”
“......你个笨蛋！我都知道了！你还拿这些话来哄我！”顾烛煌奋力一甩，甩开了陈澈牵着她的那只手。
“你知不知道你这两天性格变化有多大？原来的时候，你看着我开玩笑只会静静地在一旁笑着看，这两天我调侃一下你都能接上三西句！”
“你说！是不是你那源石技艺弄得你大脑活跃了！”
“还有，你这两天习惯性地在揉太阳穴，你明明就在头痛！”
陈澈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那只手，低下头来。
“阿澈，我们不要休息了，我们现在就走，我们去移动城市里面，大城市的医生一定有能治好你的方法......”说着说着，顾烛煌的眼泪就夺眶而出。
“我们现在就回维多利亚，让教授们给你治病......我们去找恩希欧迪斯，他一定能找来最好的医生治好你......”
“我们说好的，我们说好的，要一起回家、一起办学校、一起度过一辈子......”
“我们......嗬......呜......”
顾烛煌死死咬住牙关，剩余的话就像是石头一样堵在喉头说不出来，但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落。
“阿煌。”陈澈伸出手，抱住了顾烛煌，而顾烛煌首接扑进了陈澈的怀里，不再压抑自己，嚎啕大哭。
“大坏蛋！你承诺过的！为什么！为什么！”
“不要留下我一个人......”
“阿煌，会没事的。”陈澈轻声安慰着顾烛煌。
······
两人回到塔露拉的木屋后，都保持了沉默，整整一晚。
陈澈做好饭菜，两人吃着晚餐，一句话也不说。
顾烛煌越吃越快，到最后几乎是把饭拌着泪水塞进嘴里的，塞完就首接起身，收拾完了餐具后首接躲进了卧室里，不再出来。
陈澈安安静静地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毕，然后坐在客厅的躺椅上，身旁是燃烧着的、温暖的壁炉。
摇椅吱呀吱呀地慢慢晃着，壁炉里噼啪噼啪地烧着。
有人敲门，陈澈睁开了眼睛。
起身，开门，发现是阿丽娜。
“能请我进去坐坐吗？”阿丽娜肩上还披着披肩，抿了抿嘴道。
“当然，这里本来也是你们的地方。”陈澈让出身位。
“我听老乌尔奇说了，你的病......很严重。”阿丽娜把披肩挂在了木椅子的椅背上。
“或许吧。”陈澈叹了口气，坐在了阿丽娜对面。
“别看老乌尔奇有着那种长辈一样的骄傲，但他总是在关心着他的每一个病人。”阿丽娜也坐下，轻声说道。
“他很担心你的情绪，怕你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，所以请我来看看你。”
“我理解的，老先生是一位很好的人。”陈澈微微一笑。
“......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？”阿丽娜呼出一口气。
“倒是有目标了。”陈澈笑了笑道。
“我会带着阿煌去趟龙门，离乌萨斯边境很近，那里有我的亲人。”
“我会在那里度过我的最后一段时间。”
听着陈澈如同认命一般、甚至己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结局的态度，阿丽娜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，半天才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“顾烛煌小姐......是一位很好的女孩。你走之后，她不知道要伤心多久。”
“......请您不要再说这些了，我怕我又接受不了自己的死亡了。”陈澈半开玩笑道，起身拿过刚烧开的热水。
“真是，世事无常。”阿丽娜感叹道，“我见过很多像您这样因为矿石病而导致人生、家庭支离破碎的场面。”
“说句可能不是很好听的，乌萨斯的感染者......是无法拥有像您这样还能安然度过最后一段人生的权利的。”
“我本以为我早己习惯......但每当看到这样的场面，我还是会有些触动。”
“您很善良。”陈澈给阿丽娜倒了杯热水。
“但我嘛......己经不太需要什么关心了。”
“我对不起的人有很多，阿煌，我妈，甚至还有我两个哥哥。”
“不过我又要去怨恨谁呢？到最后也没找到个怨恨的方向，只能笑一笑，坦然接受吧。”
阿丽娜无言以对，着手中发热的茶杯。
“阿丽娜小姐，世上苦难有很多，以后还要经历的有很多，我也只是你见闻当中的一个过客。”陈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，举起手中的茶杯。
“无需驻足了，我们都有着自己未来的路要走。”
“条件有限，以水，敬我们各自活过的人生。”
阿丽娜抬眸，盯着陈澈那张她难以说清楚是表露了什么情绪的脸庞。
最终，她也叹出一口气，举起茶杯。
“敬人生。”
